〈王雲五醉後愛講西班牙語〉        《自立晚報》

    前行政院副院長，現任商務印書館董事長的王雲五岫老，平素有兩大嗜好，一是好讀書，一是好飲酒。王岫老對詩書則無節制，但對飲酒則有節制，故雖善飲酒而不傷身體。

    岫老好飲且善飲，有過人之量，一般稱善飲者皆非其對手，每有必要應酬（岫老對無謂應酬，一律拒絕），並有好友在座時，則開懷痛飲，雖有司機奉夫人知命，暗示予以阻止，岫老君秉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之原則，不予理會，因是岫老善飲之名，乃告不脛而走。

    唯岫老近來則每飲必醉，是否與年齡有關，則不得而知。與岫老常相聚飲之老友，則可由岫老醉後之舉動，而獲知其酒醉之程度。岫老薄有醉意之後，則流利英語出籠，不管他人能否聽懂，均滿口英語。此時岫老雖已薄醉，但神智仍清，可速送其返寓。如由英語進而大講西班牙文時，岫老已酩酊大醉，此時若送其返，必需人扶持。但岫老講西班牙語之次數，並不很多。

    此外，岫老善飲，亦長勸酒，而且因渠勸而飲者有獎。岫老曾在某一黨國元老八十壽辰之日，勸何敬之將軍乾兩大杯紹興，則已洋酒兩瓶為彩頭，何敬之軍人本色，兩仰脖子即乾兩杯，翌日果獲洋酒兩瓶，連何將軍亦讚：「岫老真信人也。」

資料來源：《王雲五先生年譜初稿．第四冊》，頁1530。

〈留別政研諸子〉

    絳幃何幸會諸賢，盈耳絃歌十五年，逝水韶光一瞬眼，論文碩博幾多篇。

    講筵易地知艱否，即席問難語萬千，教授人才喜輩出，餘生有限意綿綿。

資料來源：《王雲五先生年譜初稿．第四冊》，頁1495。

先生對「萬有文庫」之構想及籌編經過，有下列之自述：

　　我自從二十歲左右便開始感冒圖書館的重要。自入商務印書館編譯所之次年，卽籌議為國內小圖書館植其初基。我的具體辦法，就是從編印各種有系統的小叢書入手，再進而與各大學及學術團體訂約編印專科叢書；凡此皆所以謀充實圖書館之供應。各種小叢書如百科小叢書，國學小叢書，新時代史地叢書，以及農，工，商，醫，算學，體育等小叢書，自民國十一年起，迄十六年底，陸續出版者，已不下五百種。有了此項基礎，再謀更有系統的貢獻，此正其時。尤以東方圖書館由我整理經年，已於十六年正式公開，其次一步驟，當是推己及人，想把這個大規模的圖書館，化身為無量數的小圖書館，使散在全國各地方、各學校、各機關，而且在可能時，還散在許多家庭。質言之，我的理想便是協助各地方、各學校、各機關，甚至是各家庭，以極低的代價，創辦具體而微的圖書館，並使這些圖書館之分類所引及其他管理工作極度簡單化。因而以微小的開辦費成立一個小規模的圖書館後，其管理費用降至幾等於零。我本此目的，自十七年一月正式開始籌備，期以一年有半的積極工作，於次年暑假開始陸續供應。我初時擬為該叢書定名為「千種叢書」，卽併合各科叢書一千種，為一部綜合的大叢書。後來細加考慮，猶以為未足，因我的想像中，曾庽有以一萬册同樣大小的有用圖書，分期供應於圖書館；如以千種為名，便以自訂限制，將來續出者，卽未能括入。最後考慮的結果，始定名為「萬有文庫」，隱寓以一萬册為最終目標之意，而不以千種為限。不過萬有文庫的第一集，擬卽括入各科入門之小叢書八百種卽國學基本叢書與漢譯世界名著合二百種，全書共裝訂為二千册，佔我所懸想萬册的五分之一。

　　本年從事之積極籌備工作，約分三項。第一是將歷年已出版的各種小叢書，存精去蕪，並嚴定系統，尚缺各題，迅予補編；第二，是從我國無量數的古籍中，選定國學基本叢書一百種，其中每一種均以最後出而注釋最詳明之本為準，與四部叢刊之注重版本而採用最古或罕傳之本者，各異其趣；第三，選定世界名著若干種，已漢譯出版者加以覆校，未漢譯者迅卽約定專家翻譯。此外，更選定參考巨籍若干種，以供閱讀本文庫發生疑義時之參考。

資料來源：《岫廬八十自述》，頁111-112。

〈國家與家庭〉

　　賞讀詩經時，得詩人之言曰：『刑於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又讀論語得孔子之言曰：『孝乎！惟孝友於兄弟，施於有政，是亦為政。奚其為為政？』古詩人歌頌文王政治之推行，而言其自家庭始。孔子為曠代哲人，而謂治理家庭與為政一國同。國家與家庭關係之密切，可概見矣。或謂中國人之家庭觀念，較他民族為特重，詩經論語之言，恐難借以證明國家與家庭之關係；蓋吾人立論應就世界全體着想，僅汲汲於中國，是一曲之論也。佘謂不然。國人之重視家庭，誠如所云；然西方哲人，亦多有論及國家與家庭關係之名言，略引一二，以資參證：亞力士多德曰：『頹壞國家者，無過女學之不修。』安諾曰：『宰天下之手，猶是動搖筐之手也。』；古劉樞曰：『圍爐團坐，卽為磨練治才之所。』邱而得曰：『人生早年之家庭生活，後日影響及於國家者甚鉅。』派罕司德曰：『國與市之鉅創深痛，卽家政之腐窳是也。』蓋就人類社會之演進論，國家實自家庭演變而來；家庭可謂國家之前身，而又與之同時存在者，夫有人類斯有男女，有男女斯有生育；家庭者，卽男女兩性協力組織之團體，以養育其子女者也。至於國家則由家庭演進，經過許多階段而後成。試觀猩猩等動物，亦有其家庭組織。蚩蚩之氓，不識國家做何解，而效忠效愛，久而不渝，斯亦可見家庭組織，在動物心目中之地位矣。卽在國家組織已發展完美之社會，家庭仍與國家分庭抗禮，而為人類生存上必不可缺之二重組織。無穩固之家庭，人卽其兩性間無家庭之組織，不能看護幼小者故耳。印度猶太等亡國民族，非無家庭，而流離顛沛，受人魚肉者，無國家以保護之耳。

　　孟子曰：『得乎丘民為天予。』書曰：『民為邦本。』國家之有賴乎人民，吾國先哲已早言及之矣。蓋國家言有積體，人民卽組織此有機體之細胞。凡有積體之健全者，必其賴以組成之細胞繁多而良好者；故立國於大地之上，不獨期其人民之眾多，且期其人民之優良。人民眾多而優良，則分工協助，黽勉從公，不獨國家內部之組織，可因此日臻完備，在國家間之競爭上，亦必佔優越之地位，然欲使人民眾多而優良，微家庭其道末由。家庭之起原，本奠基於生物學上，其原始機能，卽在生殖與養育。不獨雜交為不負責任之行為，足以增長嬰兒之死亡率，卽兩親之體格德行，亦與生殖健全之國民，有極重要之關係。凡父母之酗酒及縱慾者，其子女多白癡，此在遺傳學上已成為不可否認之事實。細微至看護嬰兒之合法與否，亦與嬰兒之生命有關。李布民斯謂宇宙個個原子中，皆呈宇宙之反影。家庭之團體，實為一小社會；良以家庭卽使人化於社會之學校，人類在社會上應用之重要常識，皆於此取得也。例如家庭之中，大底夫主外經營事業，取得全家人取得全家人之生活費；妻在家處理家政，俾全家得安適之生活。此種狀況，實具有分工合作之原理，本此原理，可為建設國政之模型。又如家庭經濟狀況，雖各有異同，然大部分由家長分配於家庭之各個分子。分配有公平者，有不公平者；不公平之結果，受損害者非消極容忍，卽激烈反抗，反抗則召家庭之分裂。此種狀態，頗足以表現國家之經濟活動。良好家庭，於此不獨訓練兒童對於進款應如何支配，且使其明人己之分際，又如家庭中心有家長，家長可使用其所特定之法規，及由風俗習慣而成之普通法。家庭之各個分子，於家長之法規，有遵守之義務。家長於各分子之不率教者，有懲戒之權利。家長於財政上，應有預算表以計出入，並儲準備金以防意外：凡此皆政治之模型，可使子女於幼年卽知國家之簡單狀態者也。

　　今之譽人學業者，每曰『家學淵源』。譽人德行者，每曰『師禮家風』。蓋人類教育之獲得，實始於家庭。如孟母之斷機，歐姆之畫荻者無論矣；卽田父村婦，亦常以其淺薄之常識，授其子女。當孩提之童，呀呀學語，見什物而向其父母詢問時，卽由其家庭取得知識之初步。道德之成立，不建設於板滯之規律，而以人間真摯之情誼為主。家庭各個分子間之情誼，皆與生俱來；是以家庭為培養人類真摯情誼之出發點，亦卽培養道德之出發點也。故欲得優良之國民，不得不求之家庭。顧吾初非謂國家在在皆賴家之扶助，家庭亦大有賴於國家者在。國家者，集合羣眾而謀共同利益之進展者也。舉凡家庭所企圖而為能力所限，不能完成之事業，皆有待於國家。國家與家庭，實相互扶助而相互影響者也。

資料來源：《王雲五先生年譜初稿．第一冊》，頁148-150。

        四角號碼檢字法於民國十五年初步就緒，其後又不斷修改，至此使全部增訂完成。先生在序文中稱理想之漢字排列法必須合乎八個原則：⑴人人都能明白；⑵檢查迅速；⑶必須一檢便得；不要轉了許多彎曲；⑷不必知道筆順；⑸每字的排列有一種當然的次序，不必靠看索引上所註的頁數或其他武斷的號碼，便能檢查；⑹不可有繁瑣的規則；⑺每字有一定的地位，絕無變動；⑻無論如何疑難之字必能減得。接着說明發明四角號碼檢字法之經過，先生自稱經過了七十多次之改訂，終算完成。此種檢字法經過上海中小學校實地測驗、東方圖書館暑期研習會之實驗、商務印書館發報處十四餘定戶之排列實驗等，均證明迅速、簡易、正確，先生自稱四角號碼檢字法有五個優點：⑴是最徹底的方法；⑵是最迅速的方法；⑶是最自然的方法；⑷是最直接的方法；⑸是粗而密的方法。

資料來源：《王雲五先生年譜初稿．第一冊》，頁151-152。

先生解釋其發明之中外著者統一排列法云：

 　　自發明四角號碼檢字法後，對於中國著者號碼已得一解決方法，卽將姓名按四角號碼檢字法代以號碼，計姓一自取四碼，名兩字各取一碼（單名則取二碼）合為六碼，如胡適之為四七六二三三，蔡元培為四四九Ｏ一四等。此為利用有意義的號碼，以代表性名之方法；無數量姓名之號碼，均可於理解中推想而得，絕無須記憶。

 　　最近又依同一原理，將有意義的號碼，擴充其效用於外國字母，結果遂創為西文字母號碼表如下：

上表由０至９，每一號碼代表若干字母。就中除ＡＢＣＤＥＦＧＬＭＳ十字母，依順序排列極便記憶外；至Ｏ至附屬於Ａ，則因ＡＯ兩者相近，Ｈ讀如Ｈａ，亦復類似，此外Ｐ之與Ｂ，Ｋ之與Ｇ，Ｔ之與Ｄ，ＩＪＹ之與Ｅ，（Ｊ在德文讀　yoh﹐）ＶＵＷ之與Ｆ，Ｑ之與Ｇ，Ｒ之與Ｌ，Ｎ之與Ｍ，ＸＺ之與Ｓ等，亦極易聯想為一起。吾人祇須費三四分鐘，熟記上表，則絕對無須檢表，可就每依姓名推得其相當之號碼，者祇取姓之四碼，則Ｈｅｎｒｙ之號碼為Ｏ四八七；Ｍｏｎｒｏｅ之號碼為八Ｏ八七；若於姓之四碼外，加取兩名之第一字母號碼，則Ｈｅｎｒｙ﹐Ｏ﹒Ｂ﹒之號碼為Ｏ四八七Ｏ一，Ｍｏｎｒｏｅ﹐Ｐａｕｌ﹒Ｏ﹒之號碼為八Ｏ八七一Ｏ等。以上為藏書較多之圖書館所當采用，其藏書較少者則中國姓名中第一字當取二角，第二三字各取一角，外國姓名中，姓取二字母，兩名各取一字母，各合為四碼足矣。

 　　依此方法；其利有三：

1. ㈠  無須將中國姓名譯為西文，或將外國姓名譯為中文：彼此均以世界共同之號碼為共同標準。

1. ㈡  從理解上推得任何姓名之號碼，絕對無須檢表，可使編目者節省時間不少。

1. ㈢  在書庫中參考書籍者，如略諳圖書分類及中外著者統一排列之法，則無須翻檢索引，可逕從書架上檢得所欲檢之書。

資料來源：《王雲五先生年譜初稿．第一冊》，頁152、154。

四月二十三日，胡適在上海客利飯店寫了一篇「四角號碼檢字法序」，胡適認為四角號碼檢字法確有許多勝過前人之處，序文的結論說：「我以為王先生新發明的法子確是最容易，最方便，應用最廣的法子。依我看來，這個法子是可以普通採用的。他的最大阻力不過是兩個大魔鬼：一個是守舊，一個是懶惰，守舊鬼說：『仍舊貫，如之何？何必改作？』懶惰鬼說：『這個法子很好，可惜學起來有點麻煩；誰耐煩費幾分鐘去學他呢？』這個懶惰鬼最可怕；他是守舊鬼的爸爸媽媽；一切守舊鬼都是他的子孫！我很望國中一班不懶惰的人費幾分鐘去學習這個四角號碼檢字法；先學會了，方才有批評的資格。王先生抱着『為人』的弘願，費了整整一年半的工夫，才有這樣好的結果。我們不可讓我們骨頭裏的懶惰鬼辜負了王先生一番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工作！」最後，胡適指出四角號碼檢字法只有一點小小的難處，便是必須記熟那九種筆畫的號碼，為便於記憶起見，胡適為四角號碼編了一隻歌訣：

 一橫刀，

 二三竪，

 撇四，叉撇五，

 點捺同是六，

 有叉變成七，

 左鈎右鈎八九畢。

資料來源：《王雲五先生年譜初稿．第一冊》，頁136-137。

先生自述云：

　　我自從去年十一月開始，對於新檢字法之研究具有濃厚的興趣。我先分析部首檢字法的弊，其最大者一為部首太少，以致每部收容字太多；二為同部之字雖可再按筆數來區別，然同部首同筆數之字仍有多至一二百者；三為部首往往不易確定，卽能決定無訛，然依各部首的順序檢察，仍嫌多費時間。因此，為着對症發藥，認定治療之道不外兩大原則：一是部首之數大增，使每部收容之字減至最低額度；二是部首容易確定，且各有其自然的順序。我在窮思之下，偶然想起電報號碼，每字有一碼，收電時，按碼檢字，至為方便，號碼旣無限制，順序尤極自然，；可是發電之時，每字號碼之獲得，仍須遵循部首檢字的原則，將電文各字，逐一先按部首筆數的順序找到電碼。所以收電時按碼檢字自極方便，發電時則須每字依部首筆數，順序從電碼書上查得其號碼，比諸收電時之按碼檢字，費時多倍。其癥結端在電碼不能從理解上檢得之故。因此，我研究的目標專想發明一種可從理解上檢得的號碼。結果卒從想像上獲得解決方法，那就是將每字的筆數分成五種，第一種為橫「一」，第二種為直「｜」，第三種為撇「丿」，第四種為點捺「、乀」，第五種為折「﹁﹂」。計算時，以所檢字的橫數為萬位，直數為千位，撇數為百位，點捺數為十位，折數為個位。缺此等筆數者代以「Ｏ」，舉例言之如下：

　　「天」字有二橫，Ｏ直，一撇，一點捺，Ｏ折，故其號碼為二Ｏ一一Ｏ。

　　「地」字有二橫，二直，Ｏ撇，Ｏ點捺，二折；故號碼為二二ＯＯ二。

　　我依此法（稱之為號碼檢字法），將常用字約一萬有餘，編號和排列，計共得五千九百八十餘個號碼，平均每碼祇容二字，可說是部首之數已大增，而號碼具有最合理的順序，與我所認定的兩大原則完全符合。我發明此方法時，真是歡喜若狂。但後來愈加研究，發見其缺點愈多，最要者就是對於筆數較少之字，齊號碼之獲得固極方便，然對於筆數較多之字，筆畫愈多，則達成號碼愈難；且由於字的寫法頗不一律，一筆之差，其錯誤動至萬數千數，於是，從此時起，續經數月之細細研究，決定放棄此法，但分析其利弊所在，保持其利，而矯正其弊。續經思考實驗改善兩年，才完成後來的四角號碼檢字法。

資料來源：《王雲五先生年譜初稿．第一冊》，頁128-129。

先生自述研究新檢字法之動機與初期經過云：

　　我研究檢字法的動機，是感於部首檢字法之費時多而仍不易確定，因為康熙字典所收之字為四萬餘，而部首只有二百十四，平均每部首容字約二百，惟對於平均之數，最高者或會高至十倍，最低者亦可能低至十分之一。事實上康熙字典中的草部實際所收之字多至一千九百餘，足見最高數與平均數之比不下十倍，已有明證。今就草部為例，其所收一千九百餘字，祇能在按筆數區分。查筆數最多之字不過三十五筆，而最常用之字祇有十四五筆，如將同部之一千九百餘字再按十五個筆數區分，則同部同筆數之字，可能仍平均多至一百三四十，實際上草部的八畫便含有二百Ｏ五字，那就無法再區分了。這是指確定部首之後，還不易檢到所欲檢之字而言。何況部首的界限極不分明，往往表面上應屬甲部的字，實際上卻屬於乙部，例如「夜」字不屬亠部，而屬夕部，「滕」字不屬月部而屬水部，「禽」字不屬人部，而屬禸部。又如「求」字屬水部，「承」字屬手部，「危」字屬卩部，者字屬老部，年字屬干部，眾字屬目部等，既不勝枚舉，真使人無從捉摸。由於這種種關係，我對於舊部首檢字法，早不滿意，思有以改革之。但直接鼓起我的研究興趣者，便是林語堂先生。其時林先生任教於清華大學，年來輙從事於一種新檢字法的研究。其初期計劃係從字的部首着手，將筆法分做五母筆及二十八筆，例如欲檢「鯉」字，先檢「夕」於部首中，卽得「魚」部，再從「魚」部中檢「卩」部，則得鯉字。最近又打算將首筆檢字之法放棄，改從末筆着手研究。我從高夢旦先生之介，於本年暑假與之訂約，暫定一年為期，由商務印書館補助其研究費，而由林先生以其研究經過按月簡單報告，寄交商務編譯所。最初數月我因事冗，未及注意閱讀。及十月間將接連數月之報告通閱一過，細加思索，頗存不同的意見。由於我的好奇心與求知慾，接連數日深思熟慮，覺得唯有以號碼代替部首，旣有無限量之部首可資利用，而各部首之順序一望而知，實最方便。顧如何能獲致號碼式的部首，卻非易事。我平素不畏難，旣已發生濃厚興趣，遂從此悉心研究，朝斯夕斯，甚至夢寐求之。結果，於次年（民十四年）三月，無意中發明所謂號碼檢字法。

資料來源：《岫廬八十自述》，頁91-92。

與胡適討論有關編譯所長的一封信

胡適十月二十五日日記云：

　　（高）夢旦因姪病危，親來看視，今天下午來看我，他說雲五好極了，將來一定可以代他。此話使我非常高興。雲五號岫廬，此次真是『雲無心而出岫』了！

（社科院編「胡適的日記」，頁二四三）

胡適十一月十一日日記云：

　　下午夢旦來談。夢旦決計請雲五代他做編譯所長，雲五昨日有信來推辭。（原信附後。）夢旦要我作函力勸雲五。他的意思很誠懇，故我答應了。

附雲五來信。

適之同學：

　　許久未得你的信，想你定是忙得很。盼望你能夠稍稍節勞，並且分些時候做體育的工夫才好。

　　夢旦日前來京，想必和你會過多次。他近來給汪伯訓一封信，請其轉達菊生兩件事；第一件他自己要脫離編譯所，第二件要舉我接任所長。他這番美意，我實在感激得很；但我卻有點意見，以為他斷斷不可辭卻編譯所的事。我並不是客氣；實在為顧全大局起見。夢旦的為人，我初次見面時，只知道他是個至誠待人的忠厚長者；等到和他共事後，我更發現他許多不可及之處：第一件就係思想細密，第二件能知大體，第三件富有革新的至向，第四件度量寬宏──這幾件事都係做主體者最可貴的資格。所以我和他相處愈久，愈覺得他可以共事。況且你的改革計畫交到這裏以來，商務的主體人物都存有必須改革的念頭。我近來觀察所及，也有多少改革的意見，可以做你的補助。聞說他們不久總有些改革的舉動。因為這個緣故，夢旦尤斷斷不當脫離。我是一個新來的人，雖然平素不怕勞苦不怕負責，但是信用究竟未孚，驟然擔這改革的重責，無論如何，總不似夢旦自己主持的順利。所以我的意見，總想夢旦照舊主持，至於做事方面，我們年輕的人當然有替長者服務的責。況且我對於這樣的興趣事業，更沒有些微諉責的心。夢旦如果因為編譯所事務過繁，精神上支持不下去，那就他只要主持大局，餘外瑣碎的事我都極願代勞。又如恐怕我沒有相當名義，不容易應付各處，那就照你的計畫案，給我一個副所長的名義，也未嘗不可應付。至於報酬一層呢，我從前也曾見過大錢，不過自己肯做愚人，所以進寶山而空返。現在如果命運好些，我所辦的礦只要希望不空，也不難做富翁，要是不好呢，那就每月多少幾十元，都沒甚關係，況且薪水增加與否和所長名義也沒關係。我是心直口爽的人，和你又係至交，所以上面的話無一句不出自肺腑。請你就近向夢旦極力相勸，總以仍舊主持為是。總之，我的意思只求辦事的便利，並不是心存規避；換一句話說，如果主持者沒有夢旦這樣的好人，若是他們看得我起，要我任所長，我也斷不客氣。所以我尤望你和夢旦接洽後，請給我幾行的回字。

　　日前寄上鄭次川的譯稿，不知已經校過否；他現在閒暇沒事做，但因未接你回信，不敢繼續譯下去。望你分些工夫，早日給我一信，他實在感激不淺。

祝你的健康。

　　經農好嗎？他的事了結了嗎？我也多日沒接他的信

雲五　十一月六日

資料來源：《王雲五先生年譜初稿．第一冊》，頁106-107。

先生對進入商務印書館編譯所之經過有詳細之記述，其文如下：

　　當我正為小規模的公民書局主編公民叢書的時候，突然有人推薦我為全國最大出版家商務印書館的編譯所所長。給我推薦的人是我十幾年前在中國新公學教英文的一位卓越學生胡適之。適之原名洪騂。畢業新公學，並曾任教短時期後，投考清華學校的留學試時，改名「適」，號適之。他在美國獲有博士學位，歸國後即受聘為北京大學教授。當他來北大任教時，我已由北平回到南方的上海，雖曾通信，卻還沒有晤面的機會。自從新文化運動發生以來，適之的聲望日隆。其時商務印書館編譯所的所長是高夢旦（鳳謙）先生。他適第二任的所長，繼第一任張菊生（元濟）先生之後，任職已多年；自己常以不懂外國文字為憾。商務書館受了新文化運動的影響，正努力出版有關新文化的書籍。高先生認為不懂外國文字的人，對於新文化的介紹，不免有些隔閡。因此，屢屢求賢自代，他看中了胡適之，盼望他能够俯就商務的編譯所所長。經過多次勸駕，適之畢竟礙於情面，應允了；但以先行嘗試幾個月為條件，如果嘗試後自己認為於性情尚無不合，固可免為應命，否則務請原諒。於是擇定民國十年暑假，暫時不用任何名義，來編譯所作客兩個月，詳為觀察。其後適之把商務編譯所的內容和工作研究清楚，一面提出改進的建議，一面卻以編譯所所長的任務關於行政方面較多，和他的個性，不很相宜，遂對高先生說明在暑假後仍回北大教書。高先生夙重情義，也最能尊重他人的意旨，因此，他對適之不便強留，惟不得已思其次，請適之為物色一替人。他極崇拜適之，也就認為適之推薦的人是沒有不適當的。事有湊巧，適之和我睽違十幾年後，直到此次來上海小住，我們才有機會話舊，而且常相過從。他從前知道我讀書做事都能喫苦，又曾發見我在青年時期作過一件儍事，把一部大英百科全書從頭到尾讀了一遍。這次留滬，又知我十餘年來讀書做事的經過，和最近從事於編譯事業。不知道他怎樣決定下來，事前絕未和我商量，逕把我推薦於高先生，作為他的替人。高先生於我向無一面之雅，對於我的著譯，據後來對我說，雖略曾寓目，以多係從外文譯成中文，他既不懂外文，也就無從判別優劣。可是一經適之推薦，便毫不遲疑地鄭重考慮。經適之介紹我們一次晤談後，他即向商務書館當局舉我自代。我呢？因為正想從事於編譯工作，如果能夠有一個大規模的出版家讓我發展，那是無所用其客氣的。而且我平素有一種特性，對於任何新的工作或如何重的責任，祇要與我的興趣相合，往往大着膽去嘗試。因此，我除了和適之從前所提的惟一條件，就是給我三個月嘗試再行定奪外，同時並請高先生和商務書館當局千萬不要客氣，屆時縱然我願意繼續下去，而他們對我不甚滿意，儘管明白表示；因為事關一個大規模出版事業的前途，如果賓主間不能衷誠合作，我定然是知難而退的。

　　本年的舊歷中秋節，我便到商務印書館編譯所開始嘗試。初時我也沒有什麼名義，每日和高先生在一起，承他把編譯所的工作和內容詳細見告，並由他把種種問題和我商量。我在編譯所觀察了不滿三月，並提出了一到改進編譯所的意見書，送請高先生和他的前任所長而現任商務書館監理的張菊先生考慮是否妥當。如能在原則上予以支持，董事會也無相反的意見，經高張兩先生詳加考慮，並轉示若干董事後，居然承他們接納，並衷誠表示，在我接任編譯所所長後，當極力支持我從事於改進。我獲得此項諾言，也就樂意接任。於是正式受聘為該館編譯所所長，同時並承高先生允屈就編譯所出版部部長之職，從技術方面協助我。此種精神實難能可貴。我經此次就職，實際上令我消費了二十五年的心血，假使我尚有多少貢獻，則此二十五年的心血，似乎並不是白白消耗的。

資料來源：《岫廬八十自述》，頁77-78。